927年拍的神怪片盘丝洞到底有多大胆

1927年拍的神怪片《盘丝洞》，到底有多大胆？

1927年阴历新年[1]，电影《盘丝洞》经过将近一年的筹备和摄制[2]，在中国数座大城市及南洋诸国公映，那是距今八十七年前的事了。

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，在古装、神怪、武侠片的“竞摄风潮”中，古典神话名著《西游记》一度成为众家公司争相选取的题材，尤其是在1927年前后，影坛掀起了“西游热”。[3]上海影戏公司最初也曾成心将《西游记》“分作十集摄制”[4],在上海影戏公司出版的《西游记盘丝洞特刊》(本文简称《特刊》)中，将片名记为《西游记(第一期盘丝洞)》，同时隆重预告仍由但杜宇导演的《西游记(第二期芭蕉扇)》“现已开摄”，并表露了部份重要剧情和主要演员。[5]

《本公司新片预告1》隆重预告但杜宇导演的《西游记(第二期芭蕉扇)》“现已开摄”。

《盘丝洞》“开映前、已轰动上海”[6]，在上海中央大戏院公映首日的票房为“二千余金”，“实创中国影片在上海开映之新纪录”。[7]据但杜宇的好友郑逸梅回忆，《盘丝洞》公映时“万人空巷，各影院连卖满座，南洋一带也争购拷贝。这一部片子，使杜宇夫妇赢得了五万元的盈余”[8]。1927年“对任何一家国产电影公司来说都是一场考验”，“多数小公司被淘汰出局，在恶性竞争的湍流当中，就连经营状态一直不错的明星影片公司也净亏了19028.41圆”。[9]明星影片公司成立时对外宣扬有五万元的股本，其真实股本也就是1万多元。[10]所以，此时一部影片如能盈余五万元，几乎是个奇迹。郑君里也记得在当时的《西游记》影片当中，《盘丝洞》“营业的收获亦最大”[11]。但杜宇夫妇用《盘丝洞》的盈利购置了大量器材和道具，“汽车有了一辆再备一辆”[12]，俨然成为电影界的贵族。

但是，《盘丝洞》以后，其票房“神话”没有得到复制，计划中的《芭蕉扇》并未如期完成，其原因未知，从已有资料推断，极可能有如下缘由：首先是《盘丝洞》以后，公司耗资巨甚的《杨贵妃》票房一败涂地，大伤元气，“不但《盘丝洞》所盈余的钱完全蚀去，且把殷明珠的钻饰典质一空”[13]。再如《盘丝洞》那样的高成本拍摄神怪片，公司可能无力承受。还有就是当时《西游记》的题材“撞车”严重，同在上海的天一影片公司[14]在这一年就完成了《铁扇公主》，上海影戏公司再拍《芭蕉扇》的意义大打折扣。事隔《盘丝洞》两年以后的1929年，上海影戏公司才完成了《续盘丝洞》，此片借《盘丝洞》作为叙事的由头，仅以《盘丝洞》原来的主要人物客串了故事的开始和结尾，影片的主体部份是个现代时装剧。也就是说，《盘丝洞》是上海影戏公司完成的唯一一部《西游记》电影。

郑君里在《现代中国电影史略》中认为中国的神怪电影“很少单独发展过，而且其发展是若断若续的”[15]。他认为《盘丝洞》是“第一部纯洁的神怪片”，所谓“纯粹的神怪片”，他未作明确的阐释。1922年，幻仙影片公司出品过根据《聊斋志异》的《崂山道士》改编而来的电影《清虚梦》、开心影片公司1926年出品过《济公活佛(第1集)》、天1影片公司1926年出品过《孙行者大战金钱豹》、大中国影片公司1926年出品的《猪八戒招亲》等都是神怪电影，后两部同样取材《西游记》，且均在《盘丝洞》之前。《盘丝洞》应算是早期神怪片中票房最为成功的影片之一，但将其定为“第一部”似疏于考察。

周剑云认为《盘丝洞》的成功引领了神怪片的新一轮拍摄热潮—“《盘丝洞》售得高价后，古装神怪影片又盛极一时”[16]。结合经历过那段历史的资深电影人郑逸梅、郑君里、周剑云的评价，《盘丝洞》具有20世纪20年代神怪片的典范性应当没有异议。

据统计，从1926—1929年不到四年的时间里，仅与《西游记》有关的电影就拍摄了将近三十部。[17]这些电影主要集中在上海;加上其他的神怪电影，总量数以百计，与这个数量不相符的事实是：这个类型的初期影片拷贝均已烟消云散。因此，《盘丝洞》残片的发现可称得上是举世罕见，它让我们对早期神怪片的认知不再局限于文字和剧照。《盘丝洞》虽不是中国第一部神怪片，但的确是现存最早的中国神怪片，具有重大的史料价值乃至是文物价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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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27年的《盘丝洞》收益虽丰，但无论是当时的媒体，还是后来的电影史书对其艺术性、思想性的评价普遍不高。《北洋画报》认为此片“毫无艺术价值可言”[18];《银星》杂志署名映斗的评论者认为诸如《西游记》等国产神怪片是“浅薄的影剧艺术”[19];《中国电影发展史》谈及当时的古装片，盖之以“充满封建毒素，艺术处理更是粗制滥造、恶俗不堪”等恶评;谈及《盘丝洞》时，特别指出影片“大卖色情”，并引用当时的影评“艺术之腐化，至是亦堪称观止”[20]。《中国无声电影史》认为“该片的主题意义其实不积极”[21]。

先来说说《盘丝洞》是不是真的“粗制滥造”。

《盘丝洞》“筹备半年余”[22]，开拍之后，导演但杜宇“尝夜不得安息，奋然工作于摄影场中，既力求其精美”。影片在服装上“丝毫不苟且”，“牺牲巨金以制片中应有之服装”，仅蜘蛛精服装就投入“数千于金”，“以珠钻连缀而成，流苏4垂，光彩夺目”;而“孙行者变化之猴子兵，需服装五百套以上，亦一一制备，此项费用，即每袭以五元计，已二千五百金以上”。“外景多摄自杭州六桥三竺之间”[23];内景方面，“盘丝洞由但杜宇亲自动手，故怪石崎岖，洞穴潜伏，极谲险之致。而濯垢泉一场，又特凿一极大之浴池，加以极精细之布置。复以时届冬令，气候渐寒，不得不于池底另设一传热机关，以增池水之温度”[24]。在化装方面，为了孙悟空的造型，“耗数百金，购西国猴形面具备用。及试摄，觉不妥”，遂另寻他法。《盘丝洞》还动用了乌龟、兔子等动物“演员”，最值得称道的是老鹰，为了增强影片的精彩程度，但杜宇根据《西游记》原著中有孙悟空变成老鹰叼走蜘蛛精衣服的情节，“以数十日之训练，驯一犷野之鹰”，在拍摄时，这只老鹰真的听命但杜宇的手势，抓取了衣服，飞上天空，这段影象有幸被拍摄下来。[25]不过，这个镜头的代价也十分惨重，老鹰就在拍摄现场一去不回，而且还将所抓的衣服丢入一厕中，没法再使用。《盘丝洞》在摄影上也颇费心思，猪八戒水底忘形一场，使用了水下摄影，是有记载最早出现的有水下摄影的中国电影。遗憾的是，浴池、老鹰等有关影象并没有出现在现存拷贝中。《盘丝洞》被投入重金，摄制组精雕细刻，不嫌周折，在一些拍摄手法上还具有开创性。导演也不会让投入如此巨大的作品流于苟且。明显，强加于《盘丝洞》“粗制滥造”的评价欠妥。

《盘丝洞》被投入重金，摄制组精雕细刻，“粗制滥造”的评价欠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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